我也死过,所谓“死”是假死,我们现在讲就是休克,走着走着就倒下去了。我的故事都有点黑色幽默,我倒下之后就有人把我送到太平间了。在太平间,我半夜又醒了。醒来之后我看到我周围的人全身赤裸,因为大饥荒年代什么都缺,死人身上的衣服都给扒掉了,寸布不留。我也是这样,大冬天的,那是1960年冬天,零下20度。但我活过来了,人求生的本能是很强的,因为有月亮照射,我依稀地看到门在哪儿,所以我就往门那儿爬,爬着我又晕过去了。第二天他们来收尸,推门推不动,因为我正好爬到门边上,顶在那儿了。于是他们就把门抬开了,因为是老式的门,可以抬起来的。他们一看,这个人昨天扔在那儿,怎么今天爬到门口来了?一摸我,还有点气,就把我送到劳改队的医院。恰好那个医生也是劳改犯,他在1957年的时候读过我的诗,挺同情我的。因为我身体太虚弱,要增加营养,他想了一个办法,让我吃乌鸡白凤丸,劳改队女性的药有多的。他就天天喂我这个玩意儿,一天喂好几颗,我就这么活过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