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只能说,电影结束了,它给我的震撼一直没有消失。我认识莫言在前,看红高粱电影在后,而看他的小说红高粱又在其后。但是我心里隐约感觉到的是,以红高粱为标志的中国文学艺术的新时代已经开始了。我年轻时酷爱文学,也做过文学梦,后来卷入到政治的漩涡里,亲身经历了文革对文化的摧残,我心甘情愿的放弃了这个噩梦。所以,我和莫言的交往,严格说不是因为文学的知音,也不是想作粉丝,至今我读他的作品也有限。但是,我觉得他对社会的解读,我有共同的认知,彼此能够理解,能够说上话来。八十年代,他每年都回家一两次,每次回家我们都有几次相聚和聊天的机会,莫言的作人总是很低调,他不像我看到的许多文人一样,借酒显示自己的狂放。他内心的狂放无羁,只是在作品里表达。有人说莫言不善言辞,其实是忽视了他的深沉。我的印象中,他很少说废话,不会胡吹乱捧,也不轻易背后议论别人是非,只是自己心里有数。我记得莫言曾经说过他在解放军艺术学院的生活,也嘲笑过一些小女生的不自重,但是他不多渲染。他在鲁迅文学院期间,我们几个人去过那里,可惜他和他的同学们都不在。我们看到他们宿舍里一张张普通的床上,竟然都能容纳下一个个中国的文学大牌,心中有莫名的感慨。据我观察,莫言其实不喜欢应酬,但是他也会把应酬作为他认识生活的一部分,那些年我约了他很多次,他都没有失约,他的心情也不错。我约他到我的家里,只记得一次。他好像是骑着自行车来的,那一次六、七个朋友在一起,酒喝得比较畅快,莫言表现出了比在官场上更多的兴致。莫言对我在城里的老房子,显然一直有印象。有人告诉我,莫言在今年还说到我的老家地势太矮,大雨容易进水。其实,我的老房子已经在几年前就拆迁了。我在莫言家里吃饭,也只记得有一次。那年他回家,不幸被自己家的狗袭击,就一直没有出来。我并不知情,去到他家后,他和我说起这件事情,还看了他的伤情。说话中,他和妻子邀我吃个便饭,我也没有推辞。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聊天,那狗就成了一个重要的话题,我记忆特别深的是,莫言说看到他家的狗被拖走后,那种依依不舍的心情让他感叹唏嘘。后来我读他的散文,其中他和我那天说的,基本都写在一篇关于狗的文章里了。他的妻子是个质朴的女人,莫言外出的时候,她告诉我:大哥,说了你可能都不信,他每次回来往往是先忙着趴在桌子上写半夜,然后才能睡觉。她还告诉我,莫言太孝顺了,母亲死后他难受,什么也不说,就在夜里围着院子里的草垛转来转去,不停的走。我和莫言的交往,有些趣事,也有些遗憾。有一年他回家,我把他安排在自己单位的招待所里住,第二天一早我见了他,他笑着对我说,昨天晚上他闹了一个笑话。半夜里小急,没想到门反锁后他打不开了,门打不开,窗又是铁棍封住跳不出去,急得团团转。后来他急中生智,借用了一个暖水瓶的盖子解决了急需。我们便说便笑,互相都没觉得尴尬。还有一年,白棉花的小说写完出书之后,他把底稿给了我让我看。书稿是用格子稿纸写的,几乎没有什么修改的痕迹。后来我把这厚厚的书稿锁在我的办公桌抽屉里,以后去了南方也没取出来。几年后办公室在混乱中搬家,我的原来的办公桌竟然不知去向,莫言交给我的白棉花书稿再也没有找到。这次回家,我不死心,又继续寻找书稿的线索,知道已经没有可能了。我的痛悔可知,只好不去想。莫言把书稿给了我,再没过问;我丢了书稿后,从未声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