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二）

和莫言相处，一般人会觉得他比较低调、比较传统。但是，我也发现，用低调和传统不足以概括莫言的全部，他的低调不掩饰自己的特立独行，他在生活中的传统和文化上的反传统融于一身。认识并熟悉了他之后，我曾经提议组织一次讲座，让莫言说说他对当代文学的看法。当时，各单位几十位文学爱好者自愿参加，地址就在当地兴华公司的小型会议室里。莫言滔滔不绝讲了大约一个多小时，没有演讲稿，也没有参考书。具体内容我已经记不清，现在唯一还存留的印象是，他讲的很大胆，有些胆大包天；很开放，也有些狂放不拘：他竟敢在鲁迅、郭沫若、茅盾这些巨匠头上动土，说三道四。而那时我的思想境界是：这些中国文学巨匠是不可触动半根毫毛的。其实现在看，莫言对他们的历史地位是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进行了质疑。他在质疑时，我在迷信中。

莫言为人比较传统，着重表现在他的个人生活上。我发现他开玩笑也很严肃，从不拿女人之类作闲情逸致的消遣。我们现实中的风花雪月那么多，他好像不为所动；也没看到他对唱歌跳舞流露出什么热情，生活似乎缺些时尚。他和文化不高的妻子，坚守到如今，始终没有他的一点绯闻。我前些年唯一知道的一点和他有关的绯闻，是有一个女记者在当地开研讨会的时候，晚上穿睡衣去到莫言的房间里找话谈，但是很快从莫言房间里退了回来。这信息是从记者堆里传出来的，但是他们是在说女记者不自重，在莫言面前讨了个没趣。当然，如果把莫言的为人传统看作是他为文传统，那就大错特错了。凡是看过莫言文学作品的，大都能体会到他传统的文学模式下，充满着反传统的思想和丰富的想象力。他的文字力量具有摧枯拉朽的冲击力。

那年，当地的一些文学爱好者出于对莫言的崇拜，提议是否组织一个文学社，让文学爱好者有一个聚会的平台，让莫言作顾问。我和莫言一个发小的朋友老张具体策划，写出了章程和活动计划。文学社成立那天，会议规模很小，在一个企业里的会议室里由我主持进行，当地文化局长参加表示祝贺。莫言在北京没有参加，却写来了贺词。可是就在第二天，公安局忽然过来几个人，很认真的查问这件事情，而且问得很仔细，把文字材料都要了，看来是要回去研究研究。文学爱好者成立个文学社，公安局竟然闻风而至，突如其来，真是出乎我的意外。而且看他们认真的样子，一定是有内线提供情况和奉命行事，才来查办文学社是不是非法结社。当时，我猜测到最大可能是因为莫言作顾问惹的祸，也许那个年代，名人莫言的行踪可能在内部控制当中。文学社胎死腹中，这是原因之一，但是我对莫言从来没有提及此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