闲谈中我们问起她父亲,她说:“父亲也在医院,他知道我也病了也住医院了。我给他写过信,我母亲经常为我们两个传递消息。可是……”她话语无限惆怅地咽住不说了。她还告诉我们:“我母亲曾对父亲说,他这么病着,真可怜。可父亲说:‘我不可怜,你们才可怜,要照看病人。’我现在觉得真是这样,我妈最可怜。86岁了,还要照顾两个病人。”自她入院以后,就不让母亲来看望,怕母亲见到她那副样子痛心。可是她们母女每晚通电话。
此时的钱瑗,肺癌扩散,肺功能极弱,整天离不开氧气!癌细胞侵入骨骼,脊椎骨质疏松,只能平躺不动。背上的褥疮溃烂得露出骨头,也无法翻身治疗。下身瘫痪,肠胃失去蠕动能力,不能进食,只能输液。而全身可输液的静脉已经扎烂,只好另想别法。我们去的那天正赶上大夫给她做一个小手术,在左肩胛骨下开一个输液小口。据说第一次是在右边开的口,结果没成功,又改在左边,反复折腾,其痛苦可想而知。见到我们,她笑着说:“在身上随便打洞,真残酷呀!”她用玩笑掩盖自己的痛苦,为的是不让别人为她痛苦。
就在这恶疾缠身、生命垂危的情况下,钱瑗仍惦着工作,想着别人——她随时把想到的事记下来或交待别人,说自己身子不听使唤,脑子还可以想;她张罗着为云南老同学的老伴治病买药,并把一笔刚收到的稿费寄去……她有多少要操心的事啊!
她在不该走的时候走了。我曾劝她,古人说:“有所不为而后可以有为”,要保护自己,学会说“不!”她明白这个道理,可是做不到,一干起来就忘记一切。每年的体检“没时间”参加,长期的咳嗽和腰疼不去诊治,终于酿成大灾。近来我常想:像钱瑗这样国家多年培养的人才,全身心投入事业而不知保护自己的人——谁来保护他们?亲友?领导?各级组织?还是政府?难道能看着他们一个个都“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”而无所作为吗?